Chapter 6
法蘭克還是維持著散步的姿勢,可是步調已經加快到引起人類的注意了,許多年來不曾出現的汗水浸濕了西裝後領,著急的法蘭克感覺到汗漿潤濕了腋下,可是他現在沒心情注意自己的儀容。
剛才看到的女孩們,讓身為魔鬼的他有不好的預感,那群自稱代表光明的傢伙從來就不安好心,不管對人類還是魔鬼而言。
法蘭克已經將吉米到得了的地方逛過兩遍,成為魔鬼之前打過獵的法蘭克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,這個嬌生慣養的小毛頭怎麼樣也躲不開他的才是。就連男生廁所他都看過了三次,還趁沒注意的時候變成壁虎,一間間的檢查過裡頭的人類,強迫自己觀賞了許多噁心的畫面。
他甚至自暴自棄的相信,自己從小帶大的吉米為了逃避自己,會躲到垃圾桶之類的噁心地方,可是這裡並沒有裝得下吉米的垃圾桶存在。如果是幼稚園小孩的話還有可能,可是這幾年營養良好的吉米可是長得跟自己只差一個頭了。
其他魔鬼是不可能的,經年累月跟自己相處的吉米沒被誤認為是同類就不錯了,哪個不長眼的敢動沾染了自己味道的吉米?就算考慮到人類惡劣的自相殘殺,看起來又乾又瘦的吉米怎樣都不像是有油水的人,就算是無處發洩的性慾,也該是意淫剛才那群光鮮亮麗的天使代理人才對。
即使到現在法蘭克也不是真的擔心,就算吉米被哪個人類怎樣了,一來是他也不是幾年前手無搏機之力的小鬼了;二來就算他被怎麼了,剛好讓他見識人類的邪惡,說不定自己長期培養的小毛頭會有什麼有趣的轉變。
但是魔鬼的自尊心就不同了,反正三個小時一到自己就會被帶到吉米身邊,就算多耗點體力把他弄回飛機上也沒什麼,可是這個嘴巴越來越厲害的傢伙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。法蘭克可一點都沒有丟這個臉的打算,一個把柄落到他手上,萬一被他威脅告訴其他魔鬼怎麼辦?自己在地獄的名聲就毀了。
為了自己最重要的自尊心,法蘭克決定很魔鬼的捨棄掉次要的自尊心,打算招集居住在這棟建築物的小動物,向他們打聽消息。
畢竟老鼠、蟑螂一向是魔鬼最忠誠的盟友。法蘭克得意的整理鬍子想,接著猛然醒悟的拍了下額頭。剛才從通風管傳來的奇怪聲音根本就不是老鼠,而是自己看著長大的狡猾小鬼,實在是太成材了!竟然想到這種調皮的路線。
不管怎麼說,還是靠時間累積智慧的魔鬼厲害些。
法蘭克得意的施法淨空一間廁所,方法是讓裡頭所有的紳士一瞬間以為自己是淑女,臉紅尖叫的往外跑,一時之間互相指責變態的聲音四起,很快的又跟女廁裡高喊色情狂的聲音合奏了起來。
法蘭克讓禮帽和拐杖憑空消失,接著像隻貓紳士般挽起袖管,變成一陣黑煙鑽進通風口。重新變回人形的他很不魔鬼的在通風管看看懷錶喃喃自語:「你這個臭小鬼,玩個捉迷藏也可以給我添麻煩,等拿到你的靈魂後一定好好整你!」
然後他手腳並用的加快爬行,決心在半個小時之內找到該死的吉米。
布幕在吉米眼前慢慢升起,幾個用穿著粗劣手工縫製衣服的人偶打鬧著、跳著腳步滑稽的踢躂舞,他們的臉上掛著類似蠟像材質的東西,乾癟枯萎的表情機械式的開闔著下巴,眼珠在眼眶深處風乾的眼睛營造出一個個虛假的笑容,不分男女都留著品客洋芋片的八字鬍。
吉米很快就注意到,他們缺乏說服力的笑容發出跟腳下舞步同樣的聲音,而他們跳得根本就不是踢躂舞,而是在萬聖節卡通裡骷髏跳得那種怪舞,自己之所以會誤認的原因,是人偶們由同樣臘質包覆的腳掌已經磨破,露出類似骨骼的東西不斷撞擊著地板所致。
破舊的喇叭不斷地破音,播放著吉米也說不出名字的古典樂,只覺得曲調有點類似垃圾車經過時的音樂。
「法蘭克,可惜你不在這裡,你一定會喜歡這個的,幾乎跟以前的你一樣邪惡。」吉米說,毛骨悚然的他專注的用相機把眼前的詭異表演錄下。
在通風管裡的法蘭克得意的爬著,只要找對了方向,配合魔鬼靈敏的感官與漫長年月累積出來的智慧,他有把握可以在時限之前逮到吉米,然後狠狠的譏笑他。
法蘭克掏出衛生紙,很不紳士的打了個充滿鼻涕的噴嚏,驚訝通風管裡的灰塵竟然會讓他過敏。
隨著開場時盛大的歌舞告一段落,一個穿著白衣的老頭從天而降,還是和剛才那些人偶一樣殘破不堪,在許多關節處蠟質的表層都磨損掉了,露出裡頭灰白的骨架。
白衣老頭背著藍色光圈降下,揮舞著他枯瘦的雙手,像創世紀一樣讓場景逐漸豐富起來,除了它之外的一切,都在黑暗中逐漸完備,樹木、小鳥、走獸、海洋、星辰。滿意的白衣老頭摸摸下巴,幾根灰白的鬍鬚隨之脫落,接著它向上隨意一指,舞台上的大燈終於亮起。
吉米發現在角落有一面板子,漆黑的板面上用銀色的歌德字體寫著英文的黑暗,就在一顆蘋果樹後頭。
白衣老頭做出吹氣的動作,於是出現許多穿著白衣長著翅膀的人偶天使,雖然他們看來比白衣老頭更加破爛些,但頭上頂著金色的光環,還是讓吉米想到傳說中,代表聖潔的天使。
吉米頭頂的喇叭還是播著同一首曲子,時而快時而慢,偶爾還會出現一小段變奏,像是由交響樂團演奏的爵士樂。
接著老人跪在一個從五台中間升起的沙盒上,不斷地撥弄著細沙直到從沙盒中出現一個小人,從體型看來應該是個男的,白衣老人開心的手舞足蹈起來,將一個從天而降的天使摘掉光環、翅膀,讓天使變成女孩和男孩作伴後,才緩緩的上升離開舞台。
布幕落下又升起,兩個小人由人偶取代,但從人偶破舊不堪的衣著、頭髮可以看得出來,代表著老人剛才創造的兩個小人。它們活潑的在舞台上走來走去,偶爾玩耍偶爾追逐動物,不論女孩走到哪裡,她的背後總是跟著那塊寫著黑暗的木板。
後來,男孩和女孩爭吵了起來,男孩不停的指著女孩背後的木板,做出憤怒、恐怖、傷心的動作。一開始登場的老人也從天而降,看著男孩女孩的爭吵搖頭。最後老人和男孩一同將女孩趕走,孤單的女孩於是走在荒野上,頭頂上一輪畫著月亮太陽的圓盤不停轉動著。
女孩走著走著走著,走著。
一滴水滴到吉米的肩膀上,他皺起眉頭抱怨政府施工品質低劣後挪了挪位子,有些無聊的看著女孩繼續流浪著。又一滴水滴下,這次準確的滴到吉米的鼻樑上,吉米咒罵了一聲將鼻子上的液體抹去,意外的發現這個液體有些黏稠,還散發著奇怪的腐臭味。
臺上女孩人偶背後的「黑暗」從一塊變成兩塊,兩塊變成三塊四塊五塊,最後一塊塊木板將整個荒野佔據,充滿惡意的晃動、騷亂著,只有象徵時間的天體不斷地昇落。本來年輕充滿自信的人偶,也逐漸的失去朝氣,從悠哉的散步逐漸加快步伐,到最後漫無目的的奔跑、哭泣著。
又是一滴充滿惡臭的水滴落在吉米肩膀上,他不悅的用紙巾擦去,然後提起背包往前幾排換了座位。
離開因為自己體溫變得溫暖的台階,吉米心不甘情不願的,再次坐到太陽下山後,變得更加冰冷的台階上,耳朵聽到天花板上方,齒輪帶動某個已經老化的橡膠機關,發出刺耳的聲音讓他不禁一陣雞皮疙瘩。
隨著臺上女孩人偶不斷地奔走,她背後的「黑暗」一片片的消失,到了最後變成一朵壟罩在她頭上的烏雲,不時掉下金色的雷電,落在地上發出玻璃的清脆聲後碎裂。
最後女孩來到一棵樹下,她衣衫破爛、臉上沾滿著灰塵,她蹲在樹下哭泣著哭泣著,頭頂上的烏雲依然無情的掉落著閃電。
月亮與太陽在女孩的頭上快速的替換著,接著由弱漸強的從舞台彼端傳出歌聲、橘色燈泡代表的燈火。一個村莊緩慢的建立起來,雖然經歷幾次天災仍然不屈不撓的發展著,到最後連被烏雲壟罩的女孩,也不得不注意到從村莊傳來的歡樂的歌聲。 就在舞台上的女孩人偶被一個破舊的、似乎代表著年輕人的人偶,邀請加入慶祝豐收的舞會時,吉米頭上的漏水不再是含蓄的一滴滴落下,這次是一大攤的臭水,直接把吉米的頭髮弄得黏答答臭兮兮的。
「搞什麼鬼!」吉米咒罵著,受到魔鬼長期薰陶的他,腦海裡瞬間浮現出幾十種惡毒生動的詛咒,把修建這個地方的建築公司從員工到老闆全部照顧一遍。
他接著抬頭,發出一聲類似落水狗的慘叫,和一張類似巨大八目鰻的嘴巴面對著。
圓圓的口器分不出上下顎,肥厚的嘴唇之後是一圈圈鋒利如匕首的牙齒,隨著肌肉的收縮像洗衣機內部般轉動著,再更裡頭的肉壁分泌初剛才淋到吉米頭上的腥臭液體。
就在吉米驚訝得不知所措時,那張嘴巴十分配合的將惡臭的氣體、黏答答的口水噴到他臉上,附帶一聲詭異的咕咕聲,畸形的貓頭鷹叫聲。
吉米慌張的丟下背包,往下跑了幾個台階,和魔鬼教育良好的他立刻用眼角尋找可供防身的物品,同時藉由拉開距離好好打量眼前的怪物。
這個噁心的生物讓吉米想到鐘乳石洞裡的盲魚,渾身蒼白的皮膚和似乎退化了的眼睛,明顯代表了這隻動物良好的適應了缺乏光線的環境,可以想見同時具有良好的聽力與嗅覺,在幾乎完全入夜的現在,吉米毫無優勢可言。
他端詳著體型至少跟卡車差不多的怪物,清楚的了解到自己是沒有退路的,只能試著穿過舞台,或是從旁邊的通道離開。
波的一聲,怪物鬆開用吸盤黏住天花板的尾巴,沈重的降落在階梯上,用揚起的灰塵再次提醒吉米牠旁大的體型。讓吉米無法理解的是,這隻靠著兩足站立的的怪物,除了和大象有得拼的粗腿外,竟然有雙強壯得可以代替前肢的翅膀,像蝙蝠般的肉翼覆蓋著和身體同樣白色的皮膚,從比例來看應該已經退化得無法飛行了。
怪物縮短尾巴,將剛才在吉米頭上滴口水的口器用同一條肉莖前推,因此有了條粗壯的脖子。牠再次張開圓形的嘴,像是靠嗅覺偵測吉米的位置般,又咕咕的叫了兩聲。
這隻怪物的體型,讓吉米忍不住想起故事裡的龍,不過眼前的東西看來毫無智慧可言,比較像是巨大蚯蚓和蝙蝠雜交的邪惡混種,再加上患有白化症的野獸四肢。
「法蘭克,有些東西看起來比你還要邪惡呢!」吉米說完,轉身開始朝舞台衝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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